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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

赵悦拔管出院后，我也跟着他们一块回新家。

不出所料，新家没有留给我的卧室。

妈妈从储物间里拖出一张老旧的弹簧床。一条被子一张小床，就是我在新家能支配的所有了。

当然我不能白吃白住，爸妈去上班，我得照顾赵悦，发挥收留我住下的价值。

白天，家里没有人。

我在厨房熬粥，赵悦走进来，一脚踢在我的小腿肚上。

刚出院人，力气一点不小。

她是来问我要钱的，要一万。

爸妈不在家，她毫不掩饰地暴露出真面目。

目露凶光。

赵悦最近在看工作，打算修养一个月就去上班，上班得置办行头，她看上了一个包，包要一万。她把想法告诉了爸妈，强调是想贴补家用。

爸妈心疼她懂事，于是打了两万给她。

那两万自然入了赵悦小金库。

但包该买还是得买，我是她的冤大头，她的移动钱包。

这些年，每个月她都会逼我打钱，多则几千，少则几百。我拼命努力工作，挣得几乎都用在了她身上。

可这回，我是真拿不出了。

赵悦不信，不信也没办法，我拿不出，身上一分余钱都没有。

她多跋扈，力气大的完全不像刚出院的人。

赵悦抽我巴掌，骑在我的身上掐我，衣服能盖住的地方全是她用指甲划出的伤痕和淤青。

模模糊糊间，仿佛回到十一岁，赵悦骑在我脖子上，一边抽一边骂我biao子，“臭biao子，让人玩烂的货，让你不听我的话，让你不给我钱！”

她把热水浇在我耳洞里。

伤口在日复一日的溃烂中丧失听力。

耳朵后面多出一块永远无法消失的疤。

回到现实里，我仍是得擦干眼泪，站起来，去厨房端出那碗煮得香甜软糯的粥，放在赵悦的餐桌前。

她低头喝粥的时候，我通红的眼睛看向墙上隐蔽的摄像头。

心想：妈妈，你会喜欢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吗？

9

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，赵悦顺利入职，成为某中大型公司总经理助理。

这份工作是赵悦机缘巧合得来的。

她养病期间天天玩王者，认识了同城一个打游戏很棒的男人。很快发展到线下面基，发现男人竟身份不菲，于是一来二去，赵悦成了他的助理。

最近，赵悦大概是陷入爱河了，嘴里经常提起男人的名字，楼时宴。就连妈妈也开始说，有机会把小楼带到家里来吃饭，让我们也见见本尊。

这一天来得很快，但并不是赵悦邀请了人家来家里吃饭，而是对方将喝醉酒的赵悦礼貌地送回了家。

敲门声响起的时候，爸爸习惯性地使唤我去开门。

我打开门，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，然后才看到醉醺醺，几乎站不住脚的赵悦，以及搀扶着她的高大男子。

四目相对时，我们彼此都是一怔。

“这里是赵悦的家？”他的声音很好听。

我点头，让出余位，爸妈闻声出来，从楼时宴手里接过赵悦。接着，是礼貌的家常。

楼时宴解释赵悦在团建活动上多喝了几杯，怕人出事所以他亲自送回。而这话落在二老耳中，却是另一番领会，他们不住打量男人，原来他就是悦悦念在嘴边的人，楼时宴。

热情的仿佛招待未来女婿。

稍坐片刻，楼时宴就告辞了。

爸妈亲自送到电梯口，一口一句常来坐，真正的宾至如归。

门合上后，我收回视线，坐在弹簧床上玩手机。

浏览了一则接一则的新闻，手机里，一个备注叫“野男人”的号码跳出讯息。

“我寄给你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吗？”

我深吸口气，划掉信息，当做没看到。

两分钟后。

“不理我？”

“下来，我在楼下等你。”

我起身走到窗户边，掀开窗帘。

楼下，一道高大的身影，站在忽明忽暗的路灯底下，抬头朝我的方向看来。

10

我没想到，再次见到这个野男人，会是在我家，

不，我是没想到，还能和他产生交集。

我和楼时宴之间有过一段露水情缘，但我俩对彼此都不诚实。

我说我叫甄漂亮，他说他叫郝帅气。我们各取所需，谁也不追究真假。

一年前，我见色起意，在路边捡到晕倒的楼时宴，把他放在了我的出租屋。

他比我还小两岁，大学刚毕业，和家里闹了矛盾，正在离家出走，晕倒是饿得，他身无分文，两天没有吃饭。

许是瞧见我脑门上写着“很好骗”三个字，他提出想暂住在我家。我毫不犹豫地说。行哪，这里就一张床，你想让我养，就得拿身子抵。

他就是个没骨头的。

当天晚上就和我滚了床单。

还趴在我耳边笑嘻嘻地说：“姐姐，我吃着你买的饭，睡着你买的床，就连避孕套的钱都是你出的。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，你得负责照顾好我。”

我说这得看你本事。

他展现出了不俗的能耐。不光床技好，烧菜也是一把好手，除了不上班不挣钱，简直挑不出一丝缺点。

楼时宴在我那住了半年。来得突然，离开的也突然。

我有记日记的习惯，从小到大写的加起来，得有一大箱子。

但我没有上锁的习惯。

那天我下班回家，楼时宴在看我的日记，厚厚的日记一本本叠在他面前，我不知道他看了多少。也不想知道。

我说人与人之间之所以能和谐相处，是因为有边界感，既然你过界了，就得滚了。

他真的走了，消失地干干净净。

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，重新适应回到原来的生活。

然后，就检查出了鼻咽癌。

生命进入倒计时。

11

“姐姐，我寄给你的生日礼物都收到了吗？你喜不喜欢？”路灯下，楼时宴笑嘻嘻地问，他模样清俊，嬉皮笑脸也丝毫不减魅力。

“没收到。”我摊摊手。

难怪来月城那日，有个快递打来电话让我取件，我当是骗子，并未理会。

毕竟，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生日。

我被送到乡下，寄养在舅舅家后，就再也不过生日了。

尽管我的生日很好记，和赵悦在同一天，都是十二月六号，也没有人会认为，那个日子该和我有什么关系。

那一天，赵悦能穿上舅妈买的新衣裳，能吃到舅舅买的生日蛋糕。

他们也会在那一天，把我赶出去，直到深夜，生日蛋糕吃完了，才能进门。

那一天，是我的噩梦。

“我不是说过吗？以后你的生日我都会记得。”楼时宴露出洁白的牙，微弯的眉眼透露一股纯真。

只不过是无意间提起的一个，无关紧要的日子罢了，没想到他会记下。

大抵是缺爱的人都受不了温暖，不可否认，我的心被触动了下。

“姐姐。”楼时宴唤了一声。

我抬眸，不甚确定地看着他。

楼时宴还在笑，“我打算接受你表姐的追求，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？”

刚升起的暖意瞬间消失。

“当然没有。”我漠然地掩饰着即将崩塌的情绪，克制着对赵悦叫嚣的恨意，冷冷地说：“你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，跟我有屁个关系？”

12

赵悦肉眼可见的花枝招展起来。

每天心情都很好，在家对楼时宴的称呼也从领导进展到时宴。

她越来越了解他。

独生子，多金、有钱，富二代，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被爸妈逼着继承家业。她兴奋地在家里分享有关楼时宴的一切，毫不掩饰对他的兴趣。

就连爸妈的态度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
餐桌上，妈妈许诺赵悦要为她准备三十万嫁妆，风光出嫁。

餐后，妈妈找上正在洗碗的我，淡淡地说：简丹，早点找个班上吧，悦悦的嫁妆要靠你了。到时候家里先拿出这笔钱，你按照每月的标准来支付。

给完这笔钱，你对你舅舅一家的亏欠就算偿还干净了，你也终于可以，堂堂正正直起身子做人。

“百年后，我就有脸下去见你舅舅和舅妈了。”妈妈叹了口气。

我不反驳。

因为我知道。

妈妈现在说的每一个字，都会在我死后，变成插入她心脏的利器。

13

病情在进展，我几乎每个晚上都要被鼻血呛醒，脖子上肿起的淋巴结从鹌鹑蛋胀大成鸡蛋，疼得我夜不能寐。

鼻塞、重影，疼痛，不受控制地出现，恶劣的细胞一点点地蚕食着我的身体。

我想，我是得去配点止疼药了。

好歹要让自己好过一些。

赵悦又在逼我拿钱，她威胁我，如果我不能每个月给她五千块，她就让所有认识我、不认识我的人都亲眼见见，我曾经是个怎样不要脸的biao子。

我敷衍她会尽快去找工作。

却在拿到药，走出医院的那一刻，收到了一则群聊消息。

‘赵悦邀请您加入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’

相亲相爱一家人……他们的家庭群，拉我进去做什么？

赵悦在群里甩出一张照片。

是我和郝帅气在出租屋里拍得合照，在床上，上半身裸露，姿势亲密。

分手后，我私自打印了这张照片，寻思留个纪念，也没打算分享给谁看。我记得，照片被我收在行李箱的夹层里。

看来，是被人翻出来了。

我很坦然，坦然地承认照片里的人就是我。

而我也已和对方分手。

赵悦接受不了她喜欢的男人曾经和我在一起，曾经和我有过亲密关系，对她来说这是莫大的侮辱。

她言辞激烈地要求我立即回家解释清楚。

哦，其实是他们集体在群里命令我回家。

给个交代。

14

我回去了。

回去是想看看，我有多不值钱。

我回到他们家的时候，行李已经被收拾好了，就丢在门口的走廊里。

赵悦要和我谈谈，所以我还能再呆上一会儿。

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，冷冷地让我交代和楼时宴的关系。

赵悦的眼神，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。

我一五一十地说，没夸张，也不美化。

当我说出，我是见色起意才收留楼时宴时，我在爸妈眼里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鄙夷。

再一次确认我是不知检点的人。

甚至同情起楼时宴，认为他是遭了我的毒手，误入歧途。

“我以为这些天的相处，能唤醒你一丝良知，没想到，你始终是个养不熟的畜生。”

“你走吧，离开月城，爱走哪走哪儿去，我就当没生过你。”

妈妈冷冷地说。

他们都在担心，担心我的存在影响楼时宴对赵悦的感情。

妈妈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强调：赵悦身体不好，只有嫁到有钱人家，才可能维持到正常寿命。

大家心里都清楚，赵悦身体里新换的那颗肾，保不了她一辈子。

赵悦将来，还得再换第二次、第三次肾。

这是普通家庭承受不起的重担。

所以，他们才那么希望，赵悦能和楼时宴修成正果。

哪怕只是为了留住赵悦的命，他们都不会允许我这种后患存在。

“您以后，是不是都不想再看见我了。”我没忍住，想要个答案。

鼻子很酸。

下一秒就能掉下眼泪。

儿时疼我如命的爸妈，仿佛只是我做过的一场美梦。

梦醒了，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
其实我很清楚，妈妈恨我的原因。

她和舅舅幼时丧母，她长舅舅五岁，和他相依为命，一起长大。

长姐如母。在嫁人之前，舅舅是她最疼爱的人，也是曾经唯一的亲人。现如今她亦将这份疼爱毫无保留地给了赵悦。

可是妈妈不知道，人心会变。尤其是在面临诱惑和抉择的时候，姐弟之情，舅甥之情，脆弱到不堪一击。

五万块钱。

舅舅和舅妈替我原谅了，村里老光棍的强奸。

后来，就是明码标价。

把我送出去一次，换回赵悦一次透析的钱。

他们不允许我告状，我敢说，就把我的视频、照片，发给所有认识我的人看。

让老师，同学，同事，都知道我是个行为浪荡的biao子。

所以，我到底欠赵悦什么呢？

“你休想！”妈妈狠狠地说：“我是让你去别的城市好好挣钱，找到工作了，每个月寄钱过来，想摆脱掉我，你起码得再挣三十万！”

“我生你养你到这么大，要你六十万不过分！”

三十万么？

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
“笑什么笑，难看死了，快走快走！”妈妈起身，推搡我到门口。放在口袋里的药，忽然掉了出来。

妈妈弯腰捡起。

我心脏简直要漏掉一拍。

她会不会，发现了？

“吗啡？你买吗啡做什么？你是不是干上吸毒的勾当了？！”

“真晦气！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，滚滚滚，滚得越远越好！”

她把药丢在我身上，啪地甩上门。

仿佛清理掉了，一袋沉重的垃圾。

15

我不止一次地想过，我会怎么死去。

想过最多的画面，是我躺在新家那张充满霉菌和锈味的弹簧床上，咽下最后一口气，变成一具腐烂恶臭的尸体。

我妈让人把我清理掉，在我死后大骂一句：晦气，真晦气！

结果，我还没来得及死，就被赶出来了。

只有大海愿意包容我。

被赶出家门的第三天，我收到了来自妈妈的短信。

也是时隔几天，她第一次联系我。

手机剩下最后一格电，我没舍得用，关机了。

开机后，无数条找我的信息一起涌了进来。

熟知我的人，都不会用电话联系我，因为我听不见，儿时耳朵严重受创，我双耳的听力近乎于无。

但我会看唇语，我的视线很好，打字速度也很快。

我妈总共发来十几条信息。

她说：“简丹，你表姐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，她需要一个新的肾，我和你爸年纪大了，情况都不符合，现在只有你能救悦悦了。”

“你捐一个肾给悦悦，从此以后你和她两清，你再也不欠她，行不行？”

“你回来，做个手术，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！”

我抬起不剩什么力气的手，吃力地打字回复：

“不好意思啊，我这次好像不太愿意。”

“你凭什么不愿意？”我妈飞快地回复短信。

“你小时候耳朵生病，是你舅舅带你去治的。你不检点得性病，也是你舅舅带你去城里，让人戳着脊梁骨治好的！你舅舅、舅妈都因你而死，你凭什么不愿意救他们的女儿？”

“你还有没有良心？”

我费力地喘着粗气，觉得可笑，太可笑。

缓缓回过去一行字：“因为，她不配啊。我就算是死，也不会把我身上任何一样，有用的器官，用在她身上。”

更别提，患癌的身体根本捐不了肾。

但这事，他们还没必要知道。

我要让赵悦，先沉浸在有希望却又得不到的情绪里。

再彻底地，摧毁她的希望。

“那你就去死！你去死啊！！”妈妈撕心裂肺地骂，我几乎能想象出此时她愤怒的表情。

可我的心，它丧失痛觉。

不会再疼了。

16

我关机了。

把手机和衣物，全部留在沙滩上。

我往大海的怀抱走去。

赤条条的一个人。

生不带来，死不带走。

17

从医院回来后，赵素琴的心像是让人挖走了一块，空荡荡的。

主刀医生的话还在耳畔，明确地说悦悦需要一颗健康的肾，情况危急，刻不容缓。

唯一有资格捐肾的那个人，她却不愿意。一口拒绝，还关机了，后来再也打不通。

太自私了！

赵素琴心想，她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自私的女儿？要是今天换做是她弟弟，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捐。

烦心事一桩接一桩，赵素琴坐在沙发上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。鬼使神差抬头，看到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。

简丹在里面住了两个月，应该没有东西落下吧？

她这么晦气，就不该有任何东西落在家里。

更何况，外面已经零下了，很冷。她应该有带走那件唯一的，跑棉的，看起来有些寒酸甚至说可笑的羽绒服吧？

赵素琴走过去，打开门，书房里安安静静，有细碎的尘埃在飞舞。简丹睡过的那张弹簧床，被孤零零摆在角落，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到杂物间。

床底下遗落着一张纸。

白色纸，写着某家市区医院的抬头。

她就说，她就说！

那天整理东西太匆忙，乱塞，肯定有晦气的玩意儿落下！

否则她这几天压根就不会觉得难受！

赵素琴趴到地上，手伸进床底下，捡起了那张纸，正打算撕碎扔了，展开一看，是张病理报告单。

她愣住了。

上面的每个字都认识，组合在一起，却让人看不懂。

无法言喻的不安感呼啸而至，心脏像被狠狠捏住，挤压，马上就要爆炸。

冷汗刷刷划过脊背。

癌症？

鼻咽癌？

简丹？！！

开玩笑吧！

她家里，简丹她爸家里，从来没有什么患癌史，简丹年纪轻轻，能得癌症？

一定是她故意，故意弄出想吓唬人的东西！

她就是嫉妒我们关注悦悦，就想出个比悦悦还严重的病，想抢我们的关注。

这是简丹从小就用的伎俩，赵素琴不可能上当！

赵素琴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。

她忽然想起，忽然想起一些异常，疯狂地涌入大脑，画面变得清晰。

那盒被她刻意忽略的药，骤然出现在脑海里。

她想起简丹满脸的鼻血，想起她肿胀的脖子，想起每天早上准时蹲在卫生间里洗枕套的简丹。

赵素琴都看到了，不止一次看到。

只是她不肯信，始终不肯往不好的地方去想。

是装的。

简丹一定是装的。

但为什么。

那盒药上，写着：吗啡，用于止痛，止终末期的癌痛……

18

‘叮铃铃’

晚上做饭的时候，警方打来电话。

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，差点让赵素琴切到手。

“请问是简丹的家属吗？这边是月城派出所。有人报案在海边捡到不知名女性的衣物和手机，另有一名目击者看到下午有一道人影往海里走去。经调查，此人就是简丹，但我们目前还未找到她。很可能尸体已经被洋流冲到别的城市了。”

“简丹是我的女儿。”赵素琴的声音很冷静，仿佛根本无事发生，语气一点波动都没有。

“我女儿三天前就前往另外一座城市上班了，今天下午我还联系过她，她很好。所以你们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她，没有找到就绝对不是她！”

“明白了，有消息我们会再打电话通知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赵素琴麻木地挂断电话，手指上被切开的伤口，大滴大滴地往下淌血，她像丧失了感知，继续做饭。

一把抓起肉丝，扔进没有油的热锅里。

19

一周后，还是没有人联系上简丹。

倒是赵悦这边，先有了好消息。

楼时宴的人脉，找到了健康的肾源，不久之后就能手术。在这之前，楼时宴会和赵悦先订婚，设宴在月城最大的酒店，办得大张旗鼓。

简直是双喜临门。

楼时宴让赵素琴一家把能叫的亲朋好友，但凡沾亲带故，有过几面之交的都叫过来，费用他全包。

他要给赵悦一个最盛大的宴席。

让所有人亲眼见证。

大家都说，赵悦的福气要来了。

订婚宴那天，现场来了将近五十桌的人。

全是和赵素琴一家，和赵悦有关的亲戚，好友。

奇怪的是，身为另一方主角的楼家，除了楼时宴，竟无一人参加。

盛大的宴席，丰盛的晚餐，让众人虽奇怪却无人提出质疑。

直到赵悦隆重登场。

在她登场的那一刹，背景变了，出现无数个视频。

以及，痛苦的哀求声。

赵素琴夫妇愣住了，大家都愣住了，他们渐渐地听出，那道哀求声是简丹。

视频里，被赵悦骑着打，被她污言秽语威胁的人，是那个消失了的，不受所有人待见的简丹。

“十岁那年，爸爸和妈妈把我寄养到了舅舅和舅妈的家。妈妈和我说，她要和爸爸出去挣大钱了，等挣到了钱，就来接我回家。我每一天，都在想念我的爸爸妈妈。”

“妈妈说，舅舅也是她最亲近的家人，他会像疼爱表姐一样的疼爱我。可是为什么，舅舅要纵容邻居叔叔强奸我，是因为邻居叔叔给了他五万块钱吗？”

“舅妈说，我不能在家里白吃白住，赵悦透析需要钱，我让人睡一次，就够赵悦透一次析了。”

“我身上长了好多东西，卫生院的叔叔说这是性病，一种会传染的疣，他说别人强奸我是要判刑的，舅舅让他别胡说，我是跟人家正经谈恋爱染上的，他要说出去就是害我一辈子。”

“好疼，治疗好疼啊。舅妈说，我真是个赔钱货，去城里治疗浪费了她好多钱。”

“我好想我妈妈。要是妈妈在，我也能生日那天，吃到一块蛋糕对吗？”

“妈妈，赵悦把开水倒在我的耳洞里，我再也听不到你叫我丹丹了。”

“妈妈，你什么时候才来能来接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大屏幕里，放大了简丹的日记本，陈旧的日记本，每一个字都染着血泪。

赵悦威胁简丹的短信，以及简丹这些年以来，给赵悦转账的记录，被制成图片。

一张张，一幕幕出现，证据确凿。

全场哗然。

“妈妈嫌我脏，她碰我一下，就要用消毒水洗十遍手。这个世界上，是不是没有人会再爱我了？”

日记本里的话，像无数道的针，密密麻麻地刺入赵素琴。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早已泪流满面。

那些曾经被她用来咒骂简丹的话。

终是变成利刃，扎进了她的心脏。

20

“别看了！假的！这些都是假的！是简丹的阴谋，她想污蔑我来洗白自己！”赵悦惊恐地跳起来，想要遮挡住大屏幕。

她大声地嘶吼，告诉所有人这些都是假的。可是，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。

一道人影突然冲上来，将她打翻在地上。

是赵素琴。

21

所有认识赵悦的人都知道了。

她曾经对简丹做过什么。

她父母曾经对简丹做过什么。

这就是一家，恶心的畜生。

22

简丹呢？

她的丹丹去哪儿了，赵素琴忽然想她了。

很想，很想。

23

赵悦没办法下床了，她肾衰竭的厉害，病情进展前所未有的迅速。

但这一次，赵素琴没有像以前一样紧张地把她送往医院。

也没有赶走她。

而是让她住在家里。

继续照顾她。

“强奸简丹的畜生叫什么名字？”赵素琴端来一碗煮开的热水，舀起一勺，送到赵悦的嘴边。

赵悦吓得说不出话。

“强奸简丹的畜生叫什么名字？”赵素琴又问了一遍，滚烫的热水顺着赵悦的嘴往下流，她痛苦地哀嚎出声。

身下涌出一股股热流。

“刘全！叫刘全！”她哭着说。

“好。叫刘全。”赵素琴放下碗，平静地捻了捻赵悦的被角，像无事发生，起身往外走去。

赵悦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下，她听到门外，赵素琴和简军的对话。

“素琴，你要去哪儿？”

“我要回村一趟，你就在这儿，好好等我。”

“你回村去做什么？”简军声音急了，“素琴，事情都已经过去了，人要向前看！”

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事情噎住，简军颤抖着声音，“好，你去，你去，我不拦你就是。”

24

两天后，赵素琴回来了。

她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，眼里有神了。

可简军和赵悦都闻到了，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。

晚上，赵素琴做了丰盛的晚餐，每一道都是家里平时爱吃的菜。她先让简军吃饭，又端去一份到房间，亲手喂赵悦吃完。

等出来后，简军已经躺在地上安静地睡过去了。

赵素琴拿来一块毯子，盖在他身上，轻轻地说：“简军，睡了吧。女儿没了，我俩也没必要活着了。”

“前两天，我不是回了一趟村里吗？我把叫刘全的老畜生给杀了。你想不到吧，平日里杀鸡都不敢的我，毫不犹豫地就把他给杀了。”

“我知道，警察很快会找到我，我也不打算给他们添麻烦了。我们三个人哪，都对简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，所以一起下去吧，去找女儿，去找她赔罪。”

“就算她不肯原谅我们，我们也得找她赔罪，对不对？”

赵素琴笑了笑，她回到卧室里，在衣帽间翻出一个老旧的小熊，珍惜地抱在怀里，轻声哼了一首摇篮曲。

然后才走到厨房，打开煤气。

赵素琴在沙发上躺了下来。

抱着小熊，模模糊糊地，想起了十岁的简丹。

小小的，软软的，可爱的一小只。

她的乖女儿，最乖，最懂事的女儿。出生起就没闹过她的天使宝宝，会在家里不吵不闹，等她回来的好孩子。

她怎么就舍得把她一个人，把小小的她，扔到别人家里去呢？

怎么就舍得，让她小小的一个人，遭了那么多罪呢？

丹丹，对不起。

要是有下辈子，你别做我的女儿了。

我给你当牛做马，偿还今生欠你的债。

25

立春那日，华海嘉园906户发生一起煤气泄露事件，等邻居发现，联系物业闯入屋内时，三人均已死亡。

立春后，东桥村一处废弃院落，警方发现一具被毒杀的尸体，现场罪证全部指向赵素琴。

26

又是一年春暖花开。

楼时宴推着刚做完治疗的简丹从住院大楼里出来。

简丹大半个身子缩在轮椅上，太阳暖烘烘照下来，笼罩在她身上。

她困倦地打了个哈切。

“真是讨厌医院，我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再来医院了啊？”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。

自从两年前，楼时宴把她从海里捞出来，医院就成了她最常打卡的地方。

在这里，她经历了头发秃没了又重新长出来，也经历了暴瘦三十斤又一口一口吃回来。她和医生护士都混熟了，成了标准的老病号。

“姐姐，医生不是说了吗？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好，下一次我们可以半年后再来，再下一次就是一年。”楼时宴揉了揉简丹毛茸茸的脑袋，宠溺地笑道。

“那就是还得来呗。”简丹继续嘟囔。

“来，当然得来，这里可是全国治疗鼻咽癌最牛的地方，李医生就是你简丹的再生父母。你偶尔过来看看他老人家怎么了？”

“再说了，你现在可是医院里带瘤生存最牛逼的典范，李医生都说了，你完全可以把癌症当成慢性病，活到正常人都有的寿命。”

不影响寿命但是影响心情。

简丹翻了个白眼，表示不想说话。

楼时宴在她面前蹲下，弯弯的眉眼笑吟吟，像坠落了灿烂的星辰：“姐姐，你生的病，它还有个别名，叫做幸福癌。”

“所以，你将来一定会幸福。”

全文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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