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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我是盛怀安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。
他洞房花烛我在外面给他添水,刺客刺杀我给他挡刀。
盛怀安的同僚纷纷打趣,让他收我做个侍妾,也不负我一片真心。
他在一片起哄声中,轻飘飘瞥了我一眼,唏笑。
「只不过随手救个小玩意,就当养了条狗。」
我的命是盛怀安救的。
人人都以为我爱盛怀安爱得不可自拔。
我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,听着盛怀安羞辱的话,垂下眼眸,身形微颤,似是被伤极了。
「一个贱婢,怎比得过绾绾。」他睨了我一眼,嘴角轻撇。
是了。
林绾绾是京城第一美人,丞相家的嫡小姐,全家人如珠如玉地娇养着长大,性子却不骄纵,对待下人庶民都温和有礼,乐善好施,京中人时常能看见她布粥的身影。
我只是盛怀安路边捡的一个乞儿,自是比不过京城最耀眼的明珠。
林绾绾是京城富贵子弟趋之若鹜的白月光,也是盛怀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。
三年前,据说盛小世子镇压了一直驻守边关试图谋反的江氏一族,以护国之功向皇上求娶丞相嫡女,亲口承诺与林绾绾一生一世一双人,不羡鸳鸯不羡仙。
郎才女貌,自成佳话。
我强撑起笑意,跪伏在地,「世子说的是,奴婢只是您捡来的乞儿,怎敢高攀。」
盛怀安看到我这副姿态,恶劣心思顿起,他环顾四周,轻佻开口。
「你们劝我收了她,我却没这个心思,不如你们谁来收了这贱婢,我瞧你们对她倒有几分意思。」
他轻描淡写,将我当个物件儿。
我立刻跪倒在盛怀安脚下,手指抓住他的裤脚,「清月一心只有世子,求世子不要把清月送给别人,清月什么都不求,只愿……只愿能留在世子身边。」
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,我仰头看向盛怀安,像一株攀附他才能生存的菟丝花,脆弱又柔美,仿佛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,离开他我就会枯萎而死。
我不能离开盛怀安,至少现在不能。
盛怀安对上我的眼神,眼底晦涩不明,他弯下腰,修长的手指扣住我的下巴,极强势地看向我的眼底,似乎要透过眼睛看到我的心。
泪珠顺着我的脸颊落下,一颗一颗落在他的掌心,滚烫炙热,盛着女子小心翼翼的爱意。
他摩挲着我的下巴,眼神幽深,不知想着什么。
一个柔弱美丽的女子不顾一切卑微地爱着你,为你奉献一切,谁舍得拒绝。
「清月姑娘一片痴心,我们怎好强人所难。」幕僚们见状,很有眼色地开口。
盛怀安这才满意地示意我起身,轻嗤。
「真贱,不过也算忠心。」他看着我,像是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。
「那清月退下了。」我难堪地低下头,如往日一样,准备完茶水就退下。
「不必,今日你就在这侍奉吧。」
我脚下一顿,低低应了声「是」,便静静站在盛怀安身边,不再出声。
「世子,这,是不是有些不妥。」幕僚们面面相觑,面色犹豫地开口。
「无碍。」他摆摆手,做出不必再说的姿态。
我垂着眼眸,不敢多看。
他们商议的事情繁杂又琐碎,我一直低垂着头,安分地当着背景板,只偶尔为他们添些茶水和点心。
结束时天已经黑了,我正准备歇息,却被刘管家叫住。
刘管家有些不忍地看着我。
「清月姑娘,世子吩咐我交代你,一月后他和林小姐大婚的一切事宜,皆由你来筹办。」
他将管家令牌塞到我手里。
我的身形晃了一下,脸色一片惨白,在黑夜里显出几分可怖,又有些凄美的可怜,却死死握紧了那块令牌。
盛怀安,真是杀人诛心的一把好手。
假若我真是一心爱慕他的清月,此时心都该碎了。
「清月,定不负世子所托。」
刘管家快速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假山,叹了口气,心中默叹造孽。
他忍不住出言提醒。
「清月,我盛府的当家主母只会是当今丞相嫡女,明月郡主林小姐,我看你对世子一片痴心,只想着提点你一句,莫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。」
「清月知晓,清月什么都不求,只求世子平安喜乐,清月看着世子幸福,清月也心安。」
「清月这条命是世子给的。」
我的鼻腔一片酸楚,语气哽咽。
我的命是盛怀安给的。
三年前,盛怀安班师回朝那天,举国欢庆,人人都为了他成功铲除边疆通敌叛国的江家而欢呼。
他骑在高头骏马上,银色的铠甲闪闪发光,英俊的脸上满是意气风发,鲜衣怒马的小将军在那一天俘获了不知多少少女心。
那时我只是一个从人牙子手上逃出来的小乞丐。
我被人牙子追赶,冲撞了盛怀安回朝的队伍。
马匹受惊,高高扬起马蹄,我就跌坐在马蹄之下。
我绝望地闭上眼,身上却迟迟未传来痛感。
再睁开眼睛,就和坐在马上的盛怀安对视。
身上脸上全是灰尘,只有一双眸子清澈透亮,乌黑的瞳仁里,全是小将军的身影。
时间仿佛静止般,马匹的嘶鸣,副将的呵斥,百姓的私语,在少年少女的对视里消弭殆尽。
我仰望着他,细细端详他春风得意的面孔,眼眶里适时含了水光。
就这一眼,盛怀安将我带回了府。
那一天,京城的贵女手中的巾帕几乎要拧碎。
人人皆知,盛小将军将一个乞儿带回了府好生教养。
后来,那个乞儿生了见不得人的心思,费尽心机却惹得世子厌弃。
「多谢刘管家提点,清月知道分寸的,绝不会再碍世子的眼。只要世子高兴,清月做什么都可以。」
「清月,你总该为自己打算……」
这一番话,卑微又热忱,懂事又满是爱意,足以软化任何一个人,包括在假山后偷听的盛怀安。
我捧着令牌在原地垂泪,以最美的角度对着假山的方向。
月光下我一袭白衣,面容姣好的脸蛋上泪珠一颗一颗地滑过,晶莹剔透,整个人呈现出琉璃般易碎的美感。
月色映衬下,泪珠折射出清冷莹润的光芒,一时间,我仿若困于情爱的仙子。
「清月明白,世子大婚,清月也该放下了。」
「如此,甚好。」
假山后的呼吸凝滞了几秒,随后气息紊乱地匆忙离去。
我忍不住勾唇,眼底一片清明,一点伤心的痕迹也找寻不到。
我知道,盛怀安的心,早就乱了。
接下来的时日里,我刻意地躲着盛怀安,每每见到他都只是低头匆匆离开,做足了那晚月光下所说的,要放下他。
仿佛一夜之间,就收回了所有的爱。
盛怀安的脸色却一天天冷了下来,似乎对我有极大的不满,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生气,明明我的远离对他来说只是摆脱了一条卑贱的狗。他的烦躁气闷抑制不住,随口找了借口打发了手脚不利索的下人,冷着脸朝着下人发泄自己的不满,却不再来找我的麻烦。
明明是大婚前夕,府内的气氛却十分低沉,因为盛怀安的烦躁,下人们脸上也不敢表露分毫喜色。
整个世子府都笼罩在阴云中,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桩婚事是否当真是盛怀安心心念念地求来的。
只有我,尽职尽责地安排小丫鬟挂起红布,一个个代表喜宴的大红花球挂起,我嘴角噙着笑意,似乎是真祝福盛怀安得偿所愿,喜迎佳人。
令牌让我可以自由出入盛府,库房的东西也可随意调动,我的行动终于不再受到限制。
偌大的府里,竟只有我一个人有成婚的欢喜。
盛怀安看着府里张灯结彩,喜庆的红几乎将整个府邸包裹起来,看着我脸上的笑意不似作假,他却越发觉得胸口堵着气。
他站在暗处看向我的视线晦涩又不甘,似乎想剥下我脸上的笑,要我露出底下的血肉模糊来。
我感受着落在我身上有如实质的视线,脸上的笑越发灿烂。
「小莲,窗户上也要贴。」
我唤来小丫鬟,看着手上红色的喜字样式的窗花,支使着她动手换上。
暗处的人甩袖离去,脚步声都带着怒气。
我抿唇,掩住眸子里的暗色,仔细盘算着,只觉得偿所愿之日已经指日可待。
大婚前一晚,盛怀安和友人出门喝酒,庆贺他即将迎娶心上人,摘得这京城的皎皎明月。
他想让我陪同,我却以这几天忙于筹备婚礼拒绝了。
他甩袖而去。
却在醉酒后将我堵在院门口。
竹林深深,盛怀安的脸上尽是醉酒的红,我行礼的动作被他拦住。
他凑近我,我忍着不适想要躲开,却被他攥住手腕,力道大到几乎要把我捏碎。
「阿月……」
他眼底汹涌的情潮犹如即将破茧的蝴蝶,呼之欲出。
「世子,明日就是大婚之日,世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。
」我垂着头,不去看他眼里的欲望和偏执,将他的欲言又止遏止在嘴角,神色浅淡,似乎真的不在意他就要与别的女人成婚。
手腕处的力道陡然加重,盛怀安满身怒气地又将我甩开,面色不见丝毫醉意,大步离去。
手腕的痛感一遍遍提醒我盛怀安的纠结与心动,京中少女的梦中情人,似乎即将落入我的掌心。
可我不能答应,我不能真的成了这场爱情游戏里的锦上花,得不到的才是最让人骚动的,虽然这必然要我付出相应的代价。
角落处一个黑影闪过,朝我嗤笑。
「你可不要被男人迷惑了。」
男人的眉眼隐在夜色里,低声警告我,语气不满。
「乖一点。」
他一下子哑然,愣了几秒飞身离开。
耳朵绯红。
大婚热闹又喧哗,很多人的眼神暗戳戳扫向在堂中忙碌的我,是不怀好意的猜疑与鄙夷。
推杯换盏后,宾客尽兴而归。
「清月姑娘,世子今夜只留你一人伺候。」
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屋内,和盛怀安恶劣的眼神对上,他勾唇一笑,搂过林绾绾的腰,吻了上去。
我双目赤红地看着眼前一幕,指甲陷入手心,几乎要扣下一块肉来。
「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去添水。」
盛怀安的唇瓣上还有刚刚亲吻留下的水光,一旁的林绾绾面色嫣红,小口喘着气,眼波扫了我一眼,眼神里尽是陌生,羞红了脸埋进了盛怀安怀里。
她本应认识我的,京城里流言传得最盛的那年,她派人命我罚跪在盛府门口,甚至借口都蹩脚得很。
寒冬腊月,我跪在外面,有丫鬟为了讨好未来的主母,给我泼了一盆水。
水珠很快凝结成了冰,我冷得发抖,身边还有围过来的百姓对我指指点点,他们恶意地揣测着我,似乎要凭借着口舌给我定罪。
偌大的京城,竟无人愿意为我辩驳一句,也无人愿意为我披上一件单薄的衣服。
而林绾绾,从头至尾都未曾出现过,似乎只是轻轻挥了挥手,就要了我半条命。
她稳稳坐在高台上,依旧保持着冰清玉洁。
而我,只是她眼中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。
她甚至,不必将我放在眼里。
「夫君~还有人在你怎么……」她轻轻捶着男人的胸膛,语气娇嗔。
盛怀安柔声哄着她,一只手掌握住她锤向自己的手,似乎是怕她打疼了,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发丝,眼神里透着温柔。
我愣愣看着,在他抬头的时候,适时落下一滴泪来。
似是承受不住这个场面一般,转头离开。
真恶心,我抹去眼角的泪滴,对盛怀安感到实打实的厌恶。
把与人欢好当作刺痛另一女子的利剑,自鸣得意把自己当作胜利者的奖励。
神金,我在边关挖十年矿也挖不到这样的神金。
京城的人都是这般伪善又自负。
盛怀安也真真切切地将那年所谓的边疆平叛当成了自己的功绩。
那场利益驱使下的强行平叛,成了京城人人夸赞的英雄伟业,却不知江氏被灭后,边关无人可守,京城危如累卵。
我几乎预见了他们的结局。
却不得不为他们的生死奔波。
我低着脑袋,似乎还是受辱后伤心垂泪的模样。
屋内烛火明暗交替,不堪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,盛怀安的动作似乎格外大,低喘和骄吟一声连着一声,似乎是刻意地将这恩爱传播出去。
我坐在屋外的台阶上,只觉得无聊至极。
院子里桂花香气弥漫,树叶沙沙作响,抛开屋内淫乱的喊叫,一切都是那么安谧又祥和。
我却回想起了边关,明明那里没有这样香的桂花,甚至会有一些血腥的气味,尘土飞扬中很难辨别那是怎样的颜色。
屋内传来换水的吩咐,打断了我的思绪,进屋的时候我莫名回头看了一下院落。
明月高悬,竟和边关的月亮重叠起来。
一瞬间,我的眼眶湿润,归家之期漫漫,我心之愿迢迢。
来京城这几年,富贵包裹下的空壳一次次想要将我缠绕,我只能比它更柔软,更柔弱,才能在这奢靡又满是恶意的富贵乡行走。
收敛一下思绪,我进屋伺候世子世子妃。
看到我湿润的眼眶,才做了夫妻的两人竟都满意起来,两人都成了胜利者,眼中闪烁着高高在上的得意与喜悦,仿佛这场感情的斗争里,我的失意与痛苦是最值得骄傲的奖品。
我欣然赞同。
新婚夜,盛怀安只让我在屋外伺候的事被人添油加醋传了出去。
等传到我耳朵里时,已经是我爱而不得,卑微地跪在屋外,求着盛怀安让我伺候他。
我并不在意。
自那以后,府中总有数不清的事等着我去忙,不知不觉中,府中权力已经隐隐向我倾斜,比起获得的利益,流言蜚语伤不了我分毫。
奇怪的是府里的人竟也轻信了这些流言,可他们明知是盛怀安唤我前去伺候的。
语言竟然能篡改人的记忆和认知。
丫鬟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,几乎是刻意地窃窃私语,说我天生下贱,明知道世子世子妃青梅竹马的情谊,还要去横插一脚。
甚至在我路过的时候,故意不小心地大声说,「啐!狐媚子!」。
眼里的恶意和嫉妒犹如实质。
就当是夸赞我的貌美。
盛怀安最近很是得意,娶了林绾绾为妻后,他又从京城里找出几个通敌叛国或是贪赃枉法的官员,一时间名声大噪,巴结奉承他的人不知凡几。
其中有个官员叫王瑞,是京城底下一个小乡县的小官,一个唠叨的小老头。
我见过他两次。
第一次,是三年前。
我从边关辗转到京城,在路上遇到了他,小老头笑眯眯的,身体瘦小,却还算硬朗,他听说我来京城寻亲,将身上的衣衫翻来翻去,找了几块碎银给我。
第二次见面,是在刑场。
他被囚车载着,身上的囚衣尽是斑驳的血迹,头发花白又潦草,缄默不言,身体瘦弱得不像样子,像一只待宰的老山羊。
去刑场的路上,不断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,更有稚子指着他说,「卖国贼。」
孩子的声音清澈又洪亮。
他的眼睛流不出眼泪,只痛苦地睁着。
仓皇对视中,我从他的眼睛里,看见了我的痛苦。
身后的男人捂住我的眼睛。
我哑着声音唤他的名字。
「顾不期。」
「你一定要赢。」
顾不期的手心传来湿润的触感,他僵硬地立在原地,心却好像陷入了死水里,说不上来的闷胀。
他知道,她心疼那个被推出来作为踏脚石的无辜老头。
可我不知道,王瑞被抓后,他曾无数次拦截想为老头申冤的百姓。
百姓们拿着无数人鲜血写成的请愿书,却没有人可以踏入京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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