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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启昭(张昇字)。”
谢迁目光微微向后,轻声道。
弘治年间的九卿。
就剩下礼部尚书、刑部尚书没有变动,也是谢阁老仅有相熟的人。
不易啊。
“阁老!”
张昇闻声站起,拱手道。
情绪流露,大体与谢阁老相同,心有戚戚然。
“适才入宫,陛下交代内阁在武英殿办三场宴,一宴勋戚,二宴藩王,三宴圣门。”
谢迁转述陛下圣言,继续道:“内阁缺员,次辅又不在京师,独我一人,略是忙不过来,诸多安排,就请启昭你多担待一二。”
这段时间,礼部很忙。
万名秀女如潮水般,源源不断往京城而来。
礼部要对每名秀女进行核实,然后登名造册,再将人交给内廷。
有时候,忙的脚不沾地。
可是。
武英殿三宴。
一宴比一宴重。
还都是国宴。
涉及人物众多。
迎来送往,就有无数规矩,必须要有礼部官员配合。
闻言。
六位部堂身体一震。
这两日,一些人借着大同之事,攻讦朝廷,诽谤陛下。
而后台,就是勋戚、藩王、士林。
此时。
陛下邀请这些人入武英殿饮宴。
这饮的根本不是宴。
而是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。
看来。
陛下是想与国朝三只大蛀虫分个高下了。
“阁老,礼部……”
张昇面露难色。
部里,真没太多人手能分出去了。
“启昭,陛下知道你难,内阁也知道你难,内阁也难,好,咱们就都勉为其难吧。”
谢迁不给张尚书推托的机会,哧笑道。
难不难的。
该做的事,一件都不难少。
不然。
谁也逃不掉陛下降罪。
为人臣子的。
哪能不难。
内阁次辅大臣的刘健,拖着老迈身躯,在国朝田垄地头迎风冒雪,再难,有刘次辅难吗?
身为内阁阁老,他都一二十日没回过家,数次路过家门而不得入,再难,还能比他难吗?
“下官明白!”
张昇咬咬牙,道。
人是比着难。
相较于内阁两位阁老,礼部,不难。
“叔厚(梁储字)。”
“下官在!”
被阁老唤名,兵部尚书梁储立刻起身拱手,忙不迭道:“国朝道佛大会的事,道门十七位大真人,佛门十七位大法师,会在近日抵达京城,下官和介夫(杨廷和字),两部联袂在前门设好了擂台。”
杨廷和尚书肃颜而起。
两人的举动。
令列位尚书一乐。
这是抢在谢阁老下派任务前,把兵部和工部要办的大事说出来,以此来表示繁忙和辛苦。
这样,来堵谢阁老的嘴。
“陛下真是挑了你们两个人精!”
谢阁老也是为之一乐,笑骂道。
工部忙是真的。
虽然天巡军已经北征,但工部对天巡军械的锻造,却没有停止。
毕竟。
国朝军队虚数两百八十万。
实数也有百二十万。
换武。
是必要的。
当然。
不可能全员配合全套天巡军械。
太昂贵了。
而且。
陛下说,火器,才是国朝的未来。
所以。
工部加大了火器研制,又对天巡军械进行了减配。
嗯。
大减。
低配般的天巡刀、天巡铠,攻击、防御,只有天巡军的一半。
对等的,是价格也只有一半。
一把低配天巡刀,十五两纹银。
一把低配天巡铠,二十五两纹银。
而天巡弩。
直接被工部削没了,除了天巡军和京师三大营以外,国朝其他军队,都不再装备天巡弩。
至于日后,是否会解除此条禁令,且看时局变化。
总之。
装备天巡军、京师三大营,一位军士,要一百五十两纹银。
装备国朝其他军队,一位军士,只要四十两纹银。
但近百万普通军队的换武,对工部的考验,依然是巨大的。
工部能腾出部分人手,给梁尚书的道佛大会搭台子,就很勉强了。
再做其他的,实在是无力为继。
“阁老谬赞了!”
梁储、杨廷和二人脸不红心不跳道。
不管怎样,兵部、工部不能再加担子了。
“朝瑛(闵珪字)啊。”
谢迁摇摇头,看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刑部尚书闵珪,笑道。
“下官在!”
“刑部忙吗?”
“不忙…也忙。”
闵尚书是个实诚人,实话脱口而出,可又见几位同僚的“辛苦”,硬生生地补了两个字。
顿时。
引得几位尚书会心一笑。
刑部掌全国朝刑罚政令和审核刑名。
平日里,就要比其他五部忙一些。
人嘛。
忙着忙着就习惯了。
也就不怎么觉得忙了。
再加上。
陛下亲政后,国朝肉眼可见的变化,不说国泰民安,但要比先皇时期,要好上许多。
触犯国朝律法的人少了,刑部的事,就少了些。
比前些年,是要轻松些。
“既然这样,朝瑛你就当块砖,哪里需要你往哪搬。”
谢迁颔首道。
知道刑部内情的他,自然不可能真把这个老实人当牛马使唤。
没有规定具体任务,让闵尚书根据部里的事视情况而安排。
“多谢阁老。”
闵珪感激道。
还是谢阁老厚道。
“朝瑛,今儿忙吗?”
杨一清眼睛一亮,接过话来,询问道。
谢阁老的意思,是五部都可以用刑部的人手缓解压力喽!
“不太忙。”
闵珪愣了愣道。
该不会…
人不能这么不厚道吧?
“我早就听说过朝瑛你目光如炬,能隔着肚皮看透人心,大同镇不可以一日无官,吏部正在为大同镇选拔第一批官吏,迫切需要朝瑛你的帮忙!”
杨一清为了拉人手,不惜颂起了同僚。
刑部的人,谁抢到是谁的!
倏然间。
其余四位尚书也反应了过来。
“朝瑛,自古以来,礼法礼法,不分家,礼部,与刑部,向来同气连枝,如今,礼部有难,你可不能袖手旁观!”
“朝瑛啊,道佛大会,十分凶险,那些化外之人,最会诡辩,搬弄口舌,正要你这样辨明善恶的人出面,才能镇住他们!”
“……”
闵珪被同僚们抢着颂赞,不仅没有欣喜,反而觉得难受。
隔着肚皮,都能看出同僚们的心“脏”!
打眼一瞧,就知道同僚们不是什么好人!
“你们,出去争!”
谢迁被吵的一个头两个大,赶人道。
尚书们嘟囔了句“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”,便拉扯着闵尚书走了出去。
阁房外。
大雪飘飘。
满挂的灯笼在雪幕里点点红亮,一片祥瑞景象。
随着六部尚书离去。
圣旨过内阁,传之勋贵、藩王、士林。
一石激起千层浪!
八百里加急。
从京师,到湖广安陆州。
也不过三日的光景。
京师的暴雪停了。
而天使到达安陆州时,天,却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。
兴王府。
兴王。
朱祐杬。
是成化帝第四子。
前三位皇兄,分别是成化帝皇长子、悼恭太子,和孝宗皇帝。
皆已先后故去。
在名义上。
兴王是当代皇族的揆首。
先皇,对兴王是颇为照顾的,在弘治五年时,将武将之女蒋氏御赐给兴王当王妃,并为他主持了大婚。
在弘治七年时,令之就藩湖广安陆州,并将此地的行宫,赠予了兴王。
不过。
兴王却不太愿意住在宫殿内。
而是在王府的一角,另起了座精舍。
“纯德宫”。
三个苍劲浑圆的楷书大字和匾额,也是先皇所赐。
殿门外当值的太监,为前来的大总管李方,解披风的解披风,扫落雪的扫落雪,动作不只是迅捷,而且十分的小心,生怕弄出了声响。
两个太监去开殿门,不是推,是用双手使暗劲将各自的那扇门抬起,然后慢慢往里移。
两扇门打开,竟然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。
精舍很大。
但却不像殿的摆设。
舍的正中,设的不是须弥座。
是一把简简单单,普普通通的紫檀木座椅。
在座椅后,摆着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铜香炉,炉盖的镂空,是八卦图的模样。
淡淡的香烟,从空隙间不断向外氤氲。
香炉正上方的墙上,挂着一幅装裱得非常素白的中堂,上书“居善地,心善渊,与善仁,言善信,政善治,事善能,动善时。
夫唯不争,故无尤。”
瘦金楷书大字,颇有宋徽宗之真韵。
中堂的左下方落款是,“弘治十三年六月十七日朱祐杬敬录太上道君老子真言”。
落款的底下,是一方大红朱印,上镌“洪德天王”四个篆字。
李方来到王座右侧站定,静待王爷修行完毕。
他知道,王爷已经知道他来了。
在大殿东侧。
有个挽着重重纱幔的通道。
穿过那条通道,走进北面那间精舍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就是正墙神坛上供着的三清牌位。
牌位下,是一座铺着明黄色蒲团坐垫的八卦形坐台。
坐台上,正坐着一位身形高瘦,穿着轻绸宽袍,束着道髻,黑须飘飘而立之年的人。
要不是在这里,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国朝第一亲王。
良久。
重重纱幔的通道里传出了声音,是兴王的吟诗声。
“石榴园下擒生处,独自闲行独自归。三陷思明三突围,铁衣抛尽衲禅衣。”
兴王大袖飘飘地现身了。
李方静静地跪了下来,等到兴王走到王座坐下,叩首道:“王爷千岁!”
“李方,有什么事?”
“回王爷,京师传来圣旨,诏令诸王即刻入京!”
“入京?”
兴王心中一凛,垂下了眼帘,道:“可说缘由?”
“一叙叔侄至亲。”
“皇室,哪有什么叔侄至亲。”
兴王轻叹了口气,道:“是之前的事,触怒了那年少的帝君罢了。”
以臣训君。
可谓大不敬。
民间的少年,尚会轻狂,又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。
想来,是气急了。
才诏诸王到京师问罪。
“王爷,卑职的想法,和您一样,皇帝来者不善,不去为妙。”
李方鼓起勇气道。
明知是场鸿门宴,也猜到紫禁城中,布下了天罗地网。
这时候,找个理由不去,是最合适的。
“不去?”
兴王睁开眼睛,目光望向了大管家,摇摇头道:“哪能不去啊?”
自太祖皇帝起。
国朝亲王身上,就有了许多束缚,太宗皇帝后,束缚就更多了。
其一,就是“亲王不得擅离封地,更不得无诏入京,否则视为刺王杀驾。”
反之亦然。
有诏就要入京。
不管什么情况,接到诏书就要前往京城,否则,视为意图谋反。
别说无恙在身,就是重病不起,抬着,也要抬到京城去。
“李方!”
“卑职在。”
李方连忙答道,听到兴王声调转冷道:“天使是在府外等候吧?”
“王爷英明!”
李方露出应有的惊讶,低声答道。
天使。
一般是太监。
但似这般紧急之事,也能用锦衣卫替代。
此刻的王府外,有位锦衣卫千户在静候。
成化帝册封九王。
八百里加急时,有九位锦衣卫千户跟随。
其中一位,就来到了兴王府。
“家难当,国更难当,倒是辛苦我那皇帝侄儿事事考虑周全了。”
兴王感叹一声,从王座走下,走到了殿门边,竟然自己伸手要去开殿门,李方慌忙狂奔过去,将殿门打开。
一阵雪风吹入,兴王的宽袍大袖迎风舒展。
“王爷,王体要紧,当心着凉!”
李方从太监手中接过披风和白狐皮袖筒,给兴王披系上披风,套上狐皮袖筒。
又从另一个太监手中,拿过了油纸伞,兴王手一扬,阻止了李方,道:“本王哪像你们,那么娇嫩?”
隔着雪幕,兴王看到了锦衣卫千户,兴王眼神复杂万分。
一别十一载,是该回去看看京城了。
不知道紫禁城里,那七十多座宫殿,九千余间房屋,是否有了变化。
也真是有些想了。
可惜。
是以王爷之身而回。
先皇驾崩,当今陛下又如此年幼,听说早几个月还落过水。
如果那时陛下驾崩,无子继位,按照太祖皇帝“兄终弟及”的《皇明祖训》,就该是他承继大统。
假如如此,此时来的,该是迎他前去京城登基的使团了。
这世间,终究没有那么多如果,也没有那么多假如。
不过。
他也期待,当陛下看到他们这些正值年富力强之年的皇叔时,会有什么反应。
“备架,入京!”
……
内阁,阁房。
朱砂红似血。
在内阁群辅谢迁案牍的紫金钵盂里轻轻荡漾着。
一支“枢笔”伸进盂里,蘸了蘸朱砂,笔锋在砚台里慢慢探着。
望着面前掺和着捣碎树叶的青纸,和纸上遍布国朝的道观名,下笔有神。
青的纸,红的字。
“好了。”
谢迁落了款,搁下笔,扶着案沿站了起来,轻捶了捶后腰。
真是老了,坐的时间一久,就腰酸背疼的。
“辛苦阁老了。”
兵部尚书梁储取过青纸来,看着铁画银钩的文字,夸赞道:“阁老的字,真乃大家!”
“少来。”
谢迁望着站在侧后案梁储的身影,没好气道:“朝廷谁不知道你梁储梁叔厚你的台阁体写的最好,你这人,不厚道啊!”
“阁老。”
梁储闻声一笑,就想解释,却被谢阁老摆摆手,打断道:“首场道佛大会,论题是什么?”
“回阁老,道生万物。”
“叔厚你啊,就该千刀万剐!”
谢迁嘴角抽搐,无语道:“我在毁去道观的签中,看到了三丰自然派,和自然大真人李然的名字,就知道可能会是杀人诛心之局,果真如此。”
国朝道佛辩论大会。
已在日前的前门大街举办第一场。
京畿之地无数百姓和两教信徒前去围观。
道门,败了。
遵循代价。
国朝内,千座道观,从中抽出一百座要毁去。
三十余万道士,要强制还俗三万余人。
“自然大真人李然的头,是谁剃的?”
谢迁继续道。
李然。
与道门祖师老子同音。
据说是老子之后,但是不是嫡系就不知道了。
可是。
自然道法精深,是国朝公认的前几位道门大真人。
没想到。
在“道法自然”的论题上,输了。
根据规则。
少不了当场剃发为僧的后果。
“我亲自动的手。”
梁储两手一摊,道。
国朝大真人。
是有国朝赐印,且享二品官秩的。
在那论道会场上,除了他以外,谁能在大真人头上拿着剪刀乱剪?
“咚~”
“咚咚~”
阁房门敲响。
谢阁老、梁尚书循声望去。
是李梦阳。
“阁老,尚书,三丰自然派李然大真人,羽化登仙了。”
“……”
闻之默然。
显然。
李然大真人是承受不住输在一辈子修行的事上,更承受不住要转投佛门,和国朝一成道观被毁一成观众还俗的打击。
直接选择了羽化登仙。
“叔厚,那是怎么辩的?”
谢迁心里涌起了好奇,询问道。
内阁政务繁忙。
他只是了解了道佛大会首场结果,却对现场的事一无所知。
“回阁老,论道伊始,天成寺大法师慧悟率先发难,道:“此道是有知还是无知?”
李然大真人对答道:“道为天地之法,怎能是无知?”
慧悟大法师抓住契机,质问李然大真人:“既然道是有知的,那么祂就应该只生善人,为什么还要生出恶人呢……既然道不辩善恶,应该是无知的,既然是无知的,祂又怎么能生出万物,怎么能成为天地万物效法的榜样?”
一代道门大家,李然大真人,被释教逼得哑口无言。
随而道门认负。”
累累千余言。
梁尚书无误复述。
博闻强记的程度,令人瞠目结舌。
不过。
谢阁老没有在意这个,而是在斟酌慧悟大法师的真言,见梁尚书慷慨激昂说完,问道:“叔厚,慧悟大法师,真如你说的那样,在论道大会上如此神勇吗?”
正常论道。
该是你有来言,我有去语才对。
彼此用本家经意试探五六个回合,伺机找到彼此的话中漏洞,然后,予以驳斥。
哪有上来就挖个大坑,让对方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,“噗通”跳进去的?
而且。
这大坑深不见底。
李然大真人跳进去后,就彻底上不来了。
从头到尾,算上认负,也不过说了三五句话,其他的时候,全听慧悟大法师在说。
当着无数百姓、信徒的面,被佛门大法师如此侮辱,李然大真人当时没有立刻羽化,直到完成规则后才登仙而去,可见心性之高。
但是。
这透露着诡异。
佛门是强。
在过去几百年里,十四次道佛大会,佛门赢了七场,输了四场,打平三场。
从这上面看,比道门是强了不少。
这场关乎着道统的论道,道门绝对也是做了充足准备的,但输的一败涂地。
从头到尾,毫无招架之力。
“难道阁老怀疑我当着万千百姓的面偏袒佛门?”
梁储反问道。
这么多人看着呢,朝廷要是故意偏袒佛门,还不被道门信徒给骂的体无完肤。
出内阁到坊间打听打听,哪个不在骂李然大真人徒有虚名?
“不是,我的意思是,佛门,在论道前,真的对论题一无所知吗?”
谢迁死死地盯着梁尚书,见其似是自然地避开对视,心中忽然知道了什么,瞳孔微缩。
“当然了。”
梁储笑道。
论题。
不可能从他手里流露出去。
至于其他人,就不知道了。
“叔厚,听说你信佛了?”
谢迁眼睛微眯,呵呵笑道。
化外之地。
是藏污纳垢之地。
对国朝而言,道门、佛门,不事生产,不纳赋税,是一丘之貉。
可要真比较一二,道门,还是比佛门稍好些。
如若国朝选择一教大兴,道门大兴,或许更好些。
梁尚书作为道佛大会主持者,公然袒护佛门的话,内阁,就要出手了。
“阁老,我不信佛。”
梁储闻弦知雅意,淡笑道:“十七场道佛大会,现在,才进行了一场,阁老,继续看下去就是了。”
道、佛辩论大会,最终结果,双方都会是八胜八负一平,谁先赢个一场,两场,又有何妨呢?
只是。
这件事,不能除那日乾清宫以外的人知道。
包括内阁“独相”的谢阁老在内。
“嗯。”
谢迁点点头。
梁尚书持青纸离去,传命令于诸府、郡、县去捣毁纸上的百座道观。
而青纸上。
在京的道观有十余座,就先毁去吧。
有着工部新式爆炸火器的辅助,毁观之事,进行的极快,一声巨响,一观轰然倒塌。
“部堂大人,道门向陛下献上良田五千顷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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