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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说伴君如伴虎。
此时的百官,又一次深刻的认识到了这其中的含义。
前一刻,陛下还和颜悦色。
而下一瞬,已然是雷霆大怒。
而从圣上,喜怒无常的反应也能看出来,从头到尾,这位君王似乎就根本没有想过,将空印案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!
而且。
他们现在才发现,怪不得从刚进入奉天殿,一直都觉得少了什么。
现在看去。
分明是少了太子。
以前的朝会,太子殿下可都是站在帝王身侧,一国储君、亲政监国!
而现在。
听圣上的意思,太子竟然在梳理那些奏疏?
此刻,百官心中惊惶,只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,顾不得想太多,仅有的思绪,全都围绕在了大殿所在的最前方。
不是说星象之变,陛下有意改变主意吗?
中书省的两位丞相,难道也揣摩错了?
而就当众人一片惶惶之际。
“父皇!”
随着一声浑厚儒雅的声音响起。
众人转头,奉天殿的侧门处,一道身穿玄色衮龙袍的青年身影,正带着一群内侍,快步走来。
正是大明太子朱标。
其身姿挺拔,目光温和,与朱元璋的喜怒无常、霸道雄浑的气势相比起来,就像是一位长年诵读诗书的学子。
而在他身后的一群内侍,均是一人抱着肩膀宽的木箱。
木箱之中,奏疏叠放。
一眼看上去,竟然只有七八个箱子。
“都办完了吗?”
朱元璋看到朱标进来,语气也没有半点的轻缓,怒火依旧。
朱标眼神扫视过群臣,目光中出现一抹无奈。
但还是立刻回答道:“启禀父皇,时间紧迫,前面几箱核查的差不多,但后面的三箱,是今日才送过来的,儿臣只能分门别类,先将京城内的奏疏,和各地主官的奏疏分开。”
“好!”朱元璋点了点头,旋即也不拖延。
径直看向群臣。
“既然这么多人,还在为空印案所涉人员求情,那咱今日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尔等!”
“咱绝饶不了他们。”
“都喊冤枉,都要求情,都说无辜……”
“那今日在这朝堂上,让尔等也听听看看,他们怎么无辜?怎么冤枉?”
“一个个狡诈奸猾,拿着官印贪赃枉法,借着机会搜刮民脂民膏,真以为咱不知道。”
“他们敢在税粮征收上,盖空白官印,难道平日里就老实了?”
“刚才谁在求情,现在所幸站出来,亲自给咱念!”
一边说着。
其目光扫视群臣。
然而,百官刚才就因为这位圣上,喜怒无常的态度而战战兢兢。
现在所幸低头,根本不回答。
朱元璋目光看去,冷声一笑。
手指一指,竟是径直指向了,刚才第一个在朝堂上提出“空印”的侍御史涂节。
“你,来给他们念!”
涂节正跪着不知所措,往年他这个从六品,哪里能来到这靠前的位置。
正心慌之际,突然被指,当即心中一凉。
“圣上……”
“念!”朱元璋冷声喝道。
涂节再也不敢耽搁,连忙爬起,顺着朱元璋所指的方向,就从最前方的箱子里,拿出一道厚厚的奏疏。
慌慌张张的打开。
涂节的声音,就在朱元璋慑人的目光,颤抖着的响起。
“罪……罪臣太原府知府……靳向之,以此疏向圣上鸣冤……太原府距离应天府千里之遥,罪臣一念之差,为节省路途损耗,沿用前人之法提前盖好官印……罪臣滥用公权、辜负陛下圣恩……”
“停!”
涂节还在准备念,朱元璋已经皱眉,伸手直接将其打断。
在涂节以及一众百官,心神惊惶之际。
忽然大喝一声!
“毛骧!”
话音刚落,一道阴冷的声音,就从另一边的侧门处冷悠悠的响起。
“臣在。”
看见后者,哪怕是在这期间,一直站在百官最前方,稳重沉默的中书省两位丞相,都不由得眼睛一眯。
亲军都尉府,从陛下还未登基,身为吴王之时,就伴随左右。
侦查敌情,探探情报,刺杀、监察……
堪称圣上的第三只眼。
大明立国后,其机构更是扩大,虽然名义上只是守护陛下行仗,但在朝百官谁不知道,自己明面上的一言一行,包括和谁的往来,都在他们这些眼睛的监督下。
“你们来说!”
朱元璋冷哼一声,挥袖摆手。
毛骧脚步无声,不注意间就已经来到群臣一侧,声音阴冷。“靳向之,洪武六年任太原府知府,任职期间,属下等人暂时查到,有三大冤假错案,七大悬案。”
“洪武七年,曾命钱姓富户,让其负担税粮运送往来。半月之后,传其无故跌落山崖而死。三月之后,钱姓富户土地、布庄,均归当地另一王姓富户所有。”
“同年,其又命林氏丝绸庄等一干青壮,参加徭役,修筑堤坝,当夜堤坝冲垮,洪流肆虐,林氏所去之人无一人回返。半年之后,丝绸庄又归王姓富户所有……”
“行了别念了。”朱元璋怒然挥手。
看向毛骧,“那还等什么?等他再喊冤吗?拿着他的奏章,把他从牢里抓出来,就跪在午门之前!”
“正巧,今天天色尚早。”
“既然百官求情告冤,那就让诸位多听几个……”
“待会儿,一并砍了!”
言罢。
他又看向,从刚才就已经双手颤抖不停的涂节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取下一个,继续念!”
涂节脸色发白,现在他是肉眼可见的惊慌了。
“臣贵阳府安胡县知县曹桂,罪臣也,特此奏疏,为陈冤情,求陛下明鉴……。
他话还没说完。
朱元璋直接看向毛骧。
后者立时站出,“贵阳府安胡县知县曹桂,由于地域偏远,当地民风淳朴,让其以童生功名,继其堂叔知县职位。”
“然在位期间,以官位谋私利,鱼肉百姓,为祸乡里。安胡县百姓不知大明朝廷知县县衙,只知曹家一门家法……”
朱元璋继续抬手,“抓出来,让其在午门候着!”
“还有当地知府也一并带来,在其辖下,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,他身为大明知府,知情不报,理该问斩……”
“继续……”
这一刻。
涂节越念,越是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在颤栗。
刚开始,自己还能念出很多的人名,包括其职位,事迹。
然而,随着念得越来越多,毛骧的速度也越来越快。
到最后,他甚至只是喊了一个名字,说了一个“陈述冤情”。
毛骧就将其罪责,冷冰冰的说了出来。
亲军都尉府办案,不需要向朝廷三司负责,只需要向陛下负责。
而随之带来的。
是这皇城的午门之外,最为显眼之中。
一道又一道身影,有的还身穿显赫的官服,就这么跪在了午门之外……
奉天殿内,声音还在响起。
但百官却越发感受到了,刻骨一般的寒冷。
……
“陛下,这里的已经念完了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侍御史涂节,这才慌张的看向上方。
朱元璋眼神冷漠,并没有回答他,而是看向毛骧。
后者低头,“陛下,接下来是京官、还有各布政使司、按察使司所涉及的官员奏折……”
……
而同一时间。
随着天色大亮。
杏花巷内。
苏闲一家,只能在自己家里待着。
虽然心中不安,只觉得下一刻,空议案所涉及的屠刀就要降临在这个小家之中。
但或许是家里温馨熟悉,这种不安到底没有监牢来的更猛烈。
苏贵渊再次叮嘱了,好几句母子安心之类的话。
随后。
他就起身,压抑住内心等待着的焦急情绪。
今天百官上朝,肯定会关于空印案有一番谈论。
他这个九品芝麻官,又被关在家里,半点消息都得不到。
也只能期待,上司李协所说的是事实。
“星象之变,定然是陛下回心转意,想通了空印案的始末。”
“不急,不急……”
此刻,他来到书房。
心中又一次安慰自己,这件事说不定马上就会下结论,最后的结果,肯定是无事的。
眼神扫在面前,自己还是小吏时,跟着上司对大明京城周边的山川地理的绘制图。
周边还有一些,各大贤人注集的四书五经的相关书册。
望着这些,他心中不安稍缓。
鬼使神差的,他随手取出了曾绘制的山川图想看一看。
哗啦啦……
突然
有几张,写得密密麻麻的书信掉了下去。
苏贵渊一愣。
而身后。
苏闲坐在娘亲的旁边,小小的眼睛看向前方,眼睛眨呀眨……
却见自己的父亲,先是身体僵了一下。
旋即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。
伸出的双手有些颤抖。
他弯下腰。
从看着的背影看上去,颤抖的幅度已经越来越明显。
他伸出的双手,已经将跌落的“信纸”捡了起来。
只是看了一眼。
刹那间。
“砰”的一声。
苏贵渊坐倒在地,眼神呆滞!
他只感觉,眼前似乎闪烁金星,心脏更是差点要跳出来。
似乎有什么东西都压在胸腔,怎么都出不来。
终于。
他双手颤抖,直接喊了出来。
“我的奏疏!”
“我的奏疏……怎么在这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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