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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之后,中午时分,莱州海面上出现两艘沙船。
沙船上影影绰绰,船工们忙碌着调整风帆和桨舵。
它们并没有停在海面上,而是直接开进掖水河口,巡游而上。
到了岸边坚实处,两艘沙船方才靠岸停下,下了锚。
很快,船舷和河岸之间搭上了数个宽大木板,带刀荷枪的甲士们快速跑下木板,向河岸高处跑去,开始警戒。
田敦异也下了船,领着诸位将官,爬到一座土丘上,四下张望着周边的地貌。
他指着土丘下的一处平地说道:“就在此处扎营。”
宋子谦连忙问道:“总兵,咱们不进莱州城吗?”
既然是莱州总兵,又刚到莱州,不应该尽快去衙署,宣见各位本地官员吗?
田敦异却反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咱们能进莱州城?万一不让进呢?”
“咱们加上辅兵,也不过三百多人。”
“在这里扎营,咱们说了算,进了莱州城,可就是别人说了算了。”
进了莱州衙署,说好听点是宣见本地下属。
说难听点,那是尽快拜拜本地的码头。
他是外来者,是来虎口夺食的,他可不想刚来就把主动权交给别人。
穆天卓也问道:“总兵,此处背临大海,右临大河,又地势平坦,在此处扎营,万一有事,咱们退无可退。”
田敦异却反问道:“你还想退哪儿去?”
在海上的三天里,他没事的时候,就会打开实时地图,盯着莱州的动静。
这是他特地选择的扎营地点。
临海临河,有水源,距离莱州城也不过二十里。
而且地势平坦,适合练兵,特别是炮兵。
在海上的时候,虽然兵士们都已经熟练使用了燧发枪,但是如何开炮还没怎么练。
等扎下军营,把炮口对着大海,敞开了放去吧。
可如果进了莱州城,还怎么练?
没事儿轰城墙玩儿?
但他还是解释道:“我到莱州府来,不是为了打败仗的,你们大可放心。”
“挨着河流,军营用水不用担心。”
“背朝大海,我们不还有两艘大船呢嘛,运送物资也更加方便。”
“地势平坦,我们手里的莱州式和火炮的射界才更清楚。”
“此处距离莱州城也不过二十多里,骑马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赶到,就算行船也用不了多久。”
“你们不用多虑,按我说的做就好。”
“宋子谦,赵骏。”
“属下在。”
“你们两个负责扎营,把船上的辎重都搬下来。”
“遵命!”
“穆天卓,王汉。”
“末将在。”
“从朱雀营和中垒营调四十个骑兵,随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我要巡视一番。”
“遵命!”
等着我去莱州城拜码头?休想。
我让你们都来军营拜我。
不多时,四十名骑士已整装完毕,田敦异一声令下,骑士们打着呼哨随他向远处驰去。
······
青石村。
一队身穿甲胄,凶神恶煞的兵丁来到一户人家门前。
哐当一声,破木门被一脚踢开。
“陈世耕,指挥使大人宽限的日子到了,你们家欠的租子可备齐了?”
一个肩宽背厚,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,迎了上来。
“在备了,在备了,百总大人再宽限两天,我肯定交上。”
“哼,给你宽限两天,再给别人宽限两天,你让我们兄弟去喝西北风去不成?”
“来人,把他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。”
众兵丁听令,便冲向屋里,噼里啪啦地声音过后,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。
“哟,还有女人。”
那百总脸上脸上肆无忌惮地挂着一丝淫笑,向屋门走去。
陈世耕连忙拦住说着好话:“百总,百总,行行好,行行好,再缓我两天,我肯定交齐。”
“起开!”
那百总一把把陈世耕拨到一边。
一个身穿补丁布衣的女人从屋里跑出,躲到陈世耕身后。
陈世耕张手护着妻子,嘴里还不断说着好话。
那百总贪婪地看着陈世耕背后的女人,不住地靠近,逼得陈世耕也只得一步步后退。
“他家里没啥值钱东西了。”
兵丁们陆续从屋里走出,嘴里抱怨着。
那百总笑道:“那没办法,只能把你婆娘带走,听指挥使大人发落了。”
“去,把人给我抓来。”
看着倒有几分姿色,等你成了军妓,老子要好好玩玩。
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。
“是!”
众兵丁马上上前,开始抓人。
陈世耕将妻子护在墙角,嘴里还不断说着:“别,别,再缓我两天,我肯定交齐。”
“闪开!”
陈世耕常年务农,身上虽然单薄,也还算壮硕。
但双拳难敌四手,他还是被几个兵丁拉到一边,妻子也被人抓住,绑了个结实。
“当家的,救我,当家的,救我。”
女人不住哭喊着。
一名兵丁嫌其聒噪,直接猛地扇了她一巴掌,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团破布,塞进了女人嘴里。
“唔,唔——”
一个老妇人也从屋里蹒跚地走出,抓住一个兵丁的袖子,嘴里不住哀求着:“军爷行行好,放了我儿媳吧,我们一定把租子交齐——”
“一边去!”
那兵丁猛地一抬手,老妇人摔倒在地。
“娘!”
陈世耕连忙冲过去,查看老妇人的情况,他脸上的愤怒已经掩盖不住。
“走——”
那百总一挥手,带着人向院门口走去。
陈世耕看着被抓走的婆姨,还有躺在地上的老娘,再也忍不住,抓起墙边的锄头,向那群兵丁冲去。
“我跟你们拼了!”
却没想到那些兵丁早有防备,一齐转身上前,夺下锄头,将他踹倒在地,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。
老妇人连忙爬了过来,嘴里哭喊着:“别打了,别打了,放了我们吧——”
那百总笑着抬手:“停下停下,别打死喽。”
“把他也绑好带走,指挥使有用。”
“是!”
众兵丁答应着,将半昏迷的陈世耕按到在地,也绑了个结实。
此时院门口围满了村民,却没人敢上前劝阻,只能看着这群兵丁将二人押出院门。
老妇人坐在院里,不住地哭喊着,哭声是那么凄凉绝望。
她知道,自己儿子儿媳今日被带走,就再也回不来。
一家人,就要死绝了。
“你们都听着,以后谁还敢欠租子,这就是下场,男的处死,女的为妓!”
突然,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及近,大地都有些轻微颤动。
巷口处,一名身穿银光麒麟甲的威武将军拨马转入,身后跟着全幅甲胄的骑兵,手里各执兵器。
而另一侧的巷口也转入一队骑兵,两相驰入,勒住缰绳,将围观村民和那队兵丁围在中间。
那百总见这些骑士身上穿的都是明军盔甲,心中长舒了一口气。
但看着这些陌生面容,和骑兵们愤怒的眼神,还是疑惑不安地问道:“不知你们是哪营的骑军?”
“大胆!”王汉喝道,“这是新任莱州总兵兼钦差新军督办,田敦异田国舅!”
“你们又是哪里的贼兵,光天化日,竟敢肆意绑人抢劫?!”
新军的这些兵丁,原本也都是佃户奴仆。
虽然在田家田庄里,过得会比青石村里的人好一些,但也免不了受当地豪强的欺负。
他们看着被打得满脸血迹的陈世耕,被绑得结实的女子,耳朵里听着院里老妇人的绝望的哀嚎,一时间感同身受。
每个人都咬牙切齿,眼里冒着怒火,恨不得立刻宰了这群兵匪。
这也是为什么田敦异会招他们做亲兵,却没有从京营中要人的原因之一。
他要的就是愤怒,要的就是感同身受。
那百总连忙单膝跪倒,身后的兵丁也随之下跪行礼。
“属下百户吴彪,是莱州卫指挥使卢继祖卢大人麾下标营,参见总兵大人!”
“不知总兵大人驾到,请总兵恕罪。”
田敦异面无表情,冷冷问道:“此户人家犯了何罪,为何要抢劫绑人?”
吴彪起身说道:“启禀总兵,这户人家欠了卢大人的租子没有交齐。”
“属下奉了卢大人的军令,前来将他们抓到莱州城中审问。”
田敦异脸上一丝冷笑,问道:“他们欠了卢大人租子,你们是奉卢大人的军令来的,我听得可对?”
吴彪马上说道:“没错。”
“那就好,”田敦异一挥手,“去,把他们的盔甲扒了,把他们的兵器全都下了,都给我绑起来。”
吴彪心里一惊,马上拔刀在手,身后兵丁见状,也各执兵器。
小巷里,瞬间剑拔弩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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