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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敦异将酒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。
“要是没把握,我又何必折腾?”
“我还不如继续做我的国舅,有吃有喝的,干嘛冒那么大的忌讳。”
田贵妃心想,看来三弟没白在军前历练两年。
以前的他哪有那么信心十足?
自信是会感染人的,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。
她身体俯前问到:“来,跟二姐说说,如果你真做了莱州总兵,你准备怎么着手?”
田敦异一摆手:“跟你说了,你也不明白,打仗的事儿,你不懂。”
“你还摆上架子了。”
田贵妃抱胸靠回了椅背,假装生气地说道。
“那我也不懂吗?”
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,崇祯背着手走了出来。
田敦异一口酒喷了出去,假装惊诧地跪倒在地。
“微臣参见陛下!”
他还真在这儿。
其实他刚才的话,就是说给崇祯听的。
我从没有外戚干政的心思,心里想的,只不过是为皇上分忧。
要是你手下都是良臣干将,我也乐得做个富家翁。
忠臣呐!忠臣!
“微臣不知陛下在此,方才言语颇多孟浪,请陛下责罚。”
田贵妃也连忙起身,站到一旁。
还好三弟刚才的言语,并没触逆龙鳞。
崇祯坐到正堂前,说道:“起来吧。”
“你也不要怪你二姐事先没告诉你,这都是朕的安排。”
田敦异起身说道:“微臣朽木之才,何劳陛下如此费心?”
崇祯正色道:“因为朕要听你的真心话。”
“朕看了你的奏疏,写得不错,本想宣你君前奏对,但又怕你拘束,无法畅谈。”
“所以让你姐办了这桌家宴,今日在你二姐宫里,朕与你不论君臣,只做郎舅,你可畅所欲言。”
田贵妃知道二人要谈正事了,于是行礼道:“陛下,臣妾就先告退了。”
崇祯点了点头。
田贵妃向宫女们使了个眼色,依次离开堂中,关上了房门。
房中只剩下崇祯和田敦异两个人。
“陛下此话当真?”
“君无虚言。”
“若臣有言语不当之处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
“恕你无罪。”
田敦异知道,自己的奏疏已然引起了崇祯的兴趣。
而自己能不能离开京城,前往莱州,开始自己更宏大的计划,就看今天的奏对了。
“微臣敢问陛下,以陛下看,辽东局势恶化至今,是从何时开始的?”
崇祯自不会回答。
回答对了还好,回答错了,岂不是君王的战略眼光还不如一个指挥使佥事?
“朕是在问你,你又如何反问朕?你有话直说便是。”
“是。”
田敦异自然知道这样不妥,但要想把崇祯带入自己的逻辑中,最好以问题开始。
一个问题,便圈定了论证范围,也奠定了论证基础。
后续也好有的放矢。
“依臣看,辽东局势恶化,是从袁崇焕矫诏谋杀毛文龙开始。”
关于袁崇焕杀毛文龙,甚至袁崇焕此人是忠是奸,崇祯杀袁崇焕是对是错,史家意见不一。
田敦异也无心去论证此事。
他的目的不过是说服崇祯,让他去莱州带兵。
“陛下应该还记得,毛文龙被杀之前的辽东局势。”
“袁崇焕于宁锦正面遏制满清,毛文龙在东江于满清背后钳制,朝鲜和蒙古仍为我大明藩属。”
“四面遏制之势已成,黄台吉又刚继位不久,满清内部人心不齐。”
“依臣看,就算我大明毫无动作,就算困,也能把满清困死。”
“可毛文龙被杀之后呢?”
“东江镇军心惊惧,诸将不和,已无法钳制满清,满清没有了后顾之忧。”
“毛文龙被杀的同年,黄台吉亲率大军,绕过宁锦,破长城隘口,从北方直入关中,直达京畿城下,酿成己巳之变。”
“若非陛下英明睿武,妥善用兵,大明将士忘死用命,恐京师危矣。”
田敦异当然要给崇祯戴高帽。
“但没了东江,宁锦一线已独木难支,难以遏制满清。”
“而后满清多次绕过宁锦,从北方隘口入塞,兵锋直达登州,海州,烧杀淫掠,军民罹难,掳劫人丁财货无数。”
“之后,黄台吉更是以武力依次征服朝鲜和蒙古,将其纳为藩属。”
“大明原本对满清的四面合围之势,如今却成了我方反被三面合围,被动挨打,难以建功。”
“清军想打哪儿就能打哪儿,想怎么打就怎么打,我军只能被动防御,备左则右寡,备右则左寡,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。”
“为何,因为战略主动权已在满清手中。”
“说句诛心之论,即便此次辽东能解松锦之围,辽东也迟早大败,其势使然也。”
“如果我所料不错,清军下次入塞,应当不远。”
“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便是袁崇焕。”
田敦异此番论证,其实想了很久,也颇为巧妙。
他不在乎袁崇焕是忠是奸,他只在乎是否迎合了崇祯的心思。
因为毕竟是崇祯决定了自己能不能去莱州。
而崇祯自从杀了袁崇焕,朝中就颇多议论。
有的说袁崇焕该杀,有的说袁崇焕冤死。
但有一种说法愈加甚嚣尘上。
就是崇祯中了满清的反间计,自毁长城。
这种说法,让崇祯自疑不已。
难道朕真的杀错了?
那朕岂不是和历史上的那些昏君一般?
就如同赵构杀了岳飞,刘义隆杀了檀道济。
史书上将会如何记载?
一直以明君要求自己的崇祯,内心颇受煎熬。
可是在田敦异看来,群臣才不在乎袁崇焕是忠是奸,更不在乎崇祯是否中了满清的反间计。
他们在乎的,是有了这个说法,朝野便可以质疑和钳制崇祯,质疑和钳制皇权,进而打击皇帝的威信。
君权和臣权,本就是对立统一的。
而明朝中后期的文臣集团,就颇擅此道。
而崇祯本就是个特别在意舆论和评价的君王。
不负众望,他陷入了严重的精神内耗,举止愈加失措,朝政也颇为朝臣掣肘。
做的越多,错的越多。
袁崇焕这三个字,就像卡在崇祯心里的一根鱼刺。
如今听了田敦异的一番分析,崇祯终于坚定了内心的想法。
袁崇焕,朕没有杀错!
如果不是他,辽东又何至于此?!大明又何至于此?!
如果不是他,朕又何必被人议论如此之久?!
袁崇焕,你这个国贼!
他拍案而起,咬牙说道:“袁崇焕误朕何深——”
听到崇祯的话,田敦异知道崇祯听进去了,也认可了自己的说法。
一番话,治好了困扰崇祯多年的精神内耗了属于。
就像医生看病一样,既然病人认可了我对病情的分析,那么如何开药,可就是我说了算了。
“陛下,往者不可追,来者尤可为。”
“国事已然如此,如果不尽快妥善筹谋,恐怕宁远和山海关也撑不了多久,到时京畿罹难,社稷危矣。”
崇祯重新坐回椅子,此刻的他已然面色平静。
“敦异,你是个良臣。”
“你与朕仔细说说,为何登莱是破局的关键?”
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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